2001年,我曾经拜见过老法王白玛财旺。那时候,传说他不顾年事已高,每天还磕4000个大头,勤修加行。法会结束,大家拜别时,他的叮咛还是**为基础的“思维人生无常”,“思维苦海无边”。他平实的修持作风,让人敬佩不已。我愿意相信他是伟大的菩提萨朵的转世。他不仅将佛法传到了西藏,而且生生世世都在努力,让它把根扎得深些,更深些。
那一年,我们包车的司机百无聊赖,在草原上啃着草根企盼着法会早一天结束。当我们劝他一起去拜见老法王时,他说:“我不信佛,伪装成一个佛教徒是不诚实的。”有一天,老法王从法座上下来,经过他身边,看了他一眼,他便无比激动,情不自禁了。那天晚上,他拉着我询问有关佛法的事。他说,他从来无法想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眼光,仿佛像草原上的蓝天,一尘不染,又好像不止这样。总之无法用语言来形容。那个眼神里面有一种爱,又好像不是爱。总之,“那种眼神也许只有在我看女儿时才会有。又不是这样!唉,说不清楚!”
今天,我们又看见了老法王的眼睛,还是那样明澈,还是那样慈祥,那样庄严。可是,1005年以来,老法王的身躯已经换成了蜡像,蜡像居然又自己长出了头发!他的真身缩为一尺多高的舍利,供奉在旁边。他生前的一些用具,如铃杵、眼镜、茶杯等,陈列在一个简陋的玻璃柜里。一排排的佛像与经书,还像生前一样供奉着。
华雨师拜着佛,突然伏在玻璃柜后,恸哭失声。他的手紧紧抓着柜子的棱角,头低下去,顶着玻璃,泪水长流,无法克制。房子里的人很多,人们故意不去看他,拿着相机的人也不为他照相,大概害怕受他感染。他在柜子后面颤动,仿佛站不起来。虽然他在压制自己,声音却越来越大,眼泪也越来越多……法王摸了一下他的头,他仿佛获得了一种力量,才慢慢止息。
月圆东山

离上师住的地方很远,便是人迹罕至了。我们只好仍凭气势磅礴的草原、伟岸吉祥的大山和潺缓的雅砻江带路。老鼠和旱獭也会活跃气氛。由于这里远离尘嚣,羊子身上得毛也比别处干净多了。
在离上师还有二三十公里的地方,看到路边有两辆车,其中一辆坏了,另一辆即将开走。我们问完路,启动前行时,好心人突然告诉我们,车胎爆了!
赶忙下车。一打听,几十公里内既没有补胎的地方,更没有换胎的地方。租的这个破车,好像没有备胎。大家一阵紧张,发现居然还有备胎。可是工具不全,我们在车上找不着千斤顶。路边的师兄便借给我们千斤顶。
萝卜丝虽然有十几年的驾龄,对修车却是外行。华雨师在部队时是开坦克的,有一些经验,也有力气。可是,他们加起来好像也无济于事。备胎好像在较劲,大家齐心协力,它也跟着动,就是不下来。40多分钟后,我们终于从迷茫中醒来,开始祈祷上师,萝卜丝也感觉它该下来了,使劲抬了两下,它便莫名其妙地落了下来。
路边师兄的爱人是上师的翻译。他送她到那里,刚从上师那里回来。我们的车好了,他还要等县城的人来帮助,我们便告别上路了。我笑问萝卜丝为什么当初不把四个轮胎全部换掉,他拍拍脑袋:爆胎的正是那个没有换掉的位置!
我看着天上的云,仿佛一头牛的样子。
沿着雅砻江又走了一段,一群牦牛拦住了我们。车熄了火。华雨师下去检查发动机,惊喜地发现,车上的电瓶马上就要掉到地上去了!没有任何准备,为了固定它,小环把钥匙圈取下来,把背包带取下来,华雨师把它捆得扎扎实实。
过了乡政府,所谓的路便主要是草原上的车辙了。车颠簸得厉害。坐在车里,冷不丁就会被抛起来,头碰在顶棚上,或者车窗上。唯有萝卜丝稍为主动一点,我们全凭他摆布。终于,在夜幕快要降临时,我们看到了山腰上的坛城和寺庙。坛城是上师修建的。他的住处离寺庙不远。
上山之前,还要过河。河被石滩割裂成几道,相当于要让我们渡过三条河。好在前面的师兄在河滩上摆下了麻呢石,指示了道路,我们的车行进得非常顺利。
当我们沿着河边的道路上山时,惊喜地发现,一轮圆月正在对面山上冉冉升起。山峦似一字长蛇,起伏不大。正值月圆之夜,明月刚刚升起,离山顶不足一丈。月亮像一个玉盘,明亮皎洁,光华内蕴,静谧安详,仿佛散发着浓浓的桂香,让人体会到心地无边,宁静悠远。一旦上到山腰,月亮便光芒四射了。
华雨师说,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缘起。于是大家发愿,车内一片欢腾。
上师的房子对着月光。当他知道我们来时,正在吃晚饭。他便离开餐桌,坐到院子里,等候我们。
牧民们修了一条路,通往上师的住处附近。我们的车开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方,只好停了下来,四处张望,仍然不知道上师的房子在哪里。没有电,也没有电话,茫茫一片暮色。
肖彦独自摸索着,居然找到了上师。那时候,光线还好,她还能够看清上师的脸。上师的脸变黑了,变瘦了。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,扑在他的脚下,泪如倾盆。
肖彦只顾自己,完全忘了我们。别的师兄下来,把我们接了上去。我原来觉得上师是一个世外高人,难以接近。现在看他坐在月光下,又感觉无比的柔和、亲切、慈悲,就好像一家人。我们献上了供养——法轮、佛像、八吉祥图案、茶叶等,几位师兄都诚恳地请求上师长久住世,广转法轮,我只能低声说:“上师,我是来忏悔的。”
上师接受着我们的供养,很高兴。
上师
上午,上师给大家传了法。虽然传法时间不长,但每个人都觉得很殊胜。
华雨师从上师房里出来之后,高兴得不得了,一直在那里乐呵呵地笑,彷佛内心藏着巨大的秘密,掩饰不住,又故意不告诉别人。萝卜丝从旁边经过,问他笑什么,他只管笑个不停。
后来,他告诉我,有一种“原来如此”、“大道至简”的感觉。晚上,他还做了一些很殊胜的梦,可惜的是,梦境是秘密,不能告诉我们。
这一天,大师兄带领我们,坐在院子里的草地上修法。上师坐在他的宝座上,或者休息,或者与人聊天,同时照看着我们。

上师利用废弃的材料,建造了几间房子。一间供自己用,一间做厨房,一间铺上地铺用来接待弟子,一间留给大师兄不时来住。房子呈L形,面向东方。自愿来照顾上师的卓玛,带着他的丈夫、儿子,又在旁边搭了两间,形成了一个院子。院坝是山坡,没有平整。上师也仿佛有了一个家,其乐融融。
在外面的世界,上师已是声名远播,方圆百里之内,也是无人不知。山腰下的寺庙,上师给予了主要的支持。山上山下的牧民,上师也为他们搭建了帐篷,并定期发给贫困者生活费用。坛城和寺庙的材料,他都可以用来修房,但他只弄了一个简单的院子。
山上本来没有水。上师来后,院子后面冒出了两眼清泉,可供日常使用。我们一路颠簸,灰头土脸,好几天没有洗脸洗脚,本想好好利用一下这水,一接触就差点冻断骨头,只好作罢。后来听别的师兄说,他们来时,不准洗手洗脸。大师兄在这里连碗都不洗。这种简单的生活也让我们惭愧。